>>伊朗 面紗之下——櫻桃的滋味
【櫻桃的滋味】
巴迪駕駛著自己的汽車,在遍布工地的郊外漫無目的地行駛,他搭載了一名入伍不久的新兵,和他講述當年從軍的經(jīng)歷,而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出錢要新兵掩埋自己自殺后的尸體,新兵驚慌失措,跑掉了。巴迪繼續(xù)尋找埋尸人,可工地上的流浪漢、神學院的學生,全部拒絕了他的請求。一位在博物館工作的老人巴格里登上了巴迪的車,巴格里曾經(jīng)自殺,但最終為櫻桃的甜美滋味所挽留,巴格里為了治療兒子的病,應(yīng)承下了巴迪的請托。巴迪在博物館外躑躅,心中似乎產(chǎn)生了動搖……
【冰淇淋店的約會】
在大不里士的時候,我住在當?shù)毓⒗铩R惶斐赃^晚飯,一個叫尤素福的小伙子對我說:“先生,請您幫我一個忙,能不能和我去吃冰淇淋呢?”我愣了一下,兩個大男人去吃冰淇淋,這也太……旁邊的幾個小子也壞笑起來,不過他們可沒想的這么復(fù)雜。原來尤素福喜歡上了一個女孩,想跟她約會,正好約在今天晚上去附近的一家冰淇淋店。那我算怎么回事兒?三個人約會?我這不是當電燈泡嗎!我雖然對伊朗年輕人怎么約會很好奇,但還是很人道地搖了搖頭,說你自己去就好。沒想到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您必須去!這約會沒有您不行!”我真是有些糊涂了,難道我不來伊朗他就不交女朋友了嗎?那就去看看吧!
伊朗的冰淇淋店可以說是那里最時髦的地方,因為它的主要消費人群是年輕男女。他們沒錢去餐廳,女孩不能進水煙館和大部分咖啡館,伊朗幾乎沒有茶館,更沒有酒吧,那么這里就成了唯一的選擇,而且不用擔心遇到長輩。坐在冰淇淋店里我才明白為什么我是不可或缺的。這里每對約會的年輕人都必須自帶“燈泡”作為監(jiān)督員,不然女方的名聲會受到質(zhì)疑,很可能將來嫁不出去。兩個人私下約會被發(fā)現(xiàn)的話,輕的會被宗教警察教訓一番,嚴重的還可能引發(fā)家族仇恨。我的作用就是證明兩個人約會期間一直非禮勿動。
此外,當燈泡的不限男女,但一般都是鐵哥們兒閨蜜級別的,能帶一個外國哥們兒當燈泡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兒;旧系昀锼腥硕纪V固鹧悦壅Z,專心看我們這桌了。我的面子就是尤素福的面子,尤素福的面子就是這個叫瑪麗亞姆的圓臉姑娘的面子。我認為,他們倆多半能成就姻緣!尤素福很興奮地點了一堆冰淇淋、奶昔之類,我吃得心安理得。伊朗的奶制品味道很不錯,還不用擔心有化學品。冰淇淋偏甜,混了果汁和堅果碎的奶昔非常棒。我也幫著尤素福跟女孩閑扯,最后干脆認了個伊朗妹妹。姑娘也很高興,掏出手機說要跟我合個影。我習慣性地把頭湊了過去,只聽得店里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瑪麗亞姆的身子也早躲到了一邊。我干笑了一下,心想:“忘形了,這里是伊朗,要保持距離!”坐正身子,我照了這輩子離得最遠的一張合影。
【咖啡與小鳥】
多數(shù)時候,碰上占卜算卦摸骨看手相之類的我就躲得遠遠?擅看卧趪馀龅焦至y神的事兒,我倒都是積極踴躍。第一,可以體驗文化;第二,人家一般不會張嘴就要個八千八百八十八的。在伊朗我也體驗了兩次。第一次是在德黑蘭,我剛從國家珍寶館出來就碰到了個算命的。其實我現(xiàn)在也沒搞清哪一項是他的主業(yè),算命還是賣杯子。反正當時他正守著個賣杯子的地攤,一見到我叫高喊:“親!親!”他并非淘寶客服,在波斯文中,“親”指的是中國,中國人,來自大秦的秦。我有些意外,當時伊朗正在熱播韓劇《朱蒙》,只要見到東亞人就高興地喊:“朱蒙,朱蒙!”被人一口叫破是中國人還是第一次,倒要聽聽他有什么道行。他讓我選了個杯子,然后用塊破布擦了擦,又倒了些咖啡給我喝!斑@兄弟還挺熱情!”我也沒客氣,喝了兩口。
這時候他忽然把還剩些咖啡渣的杯子拿走了,放在手里轉(zhuǎn)著看咖啡汁在杯壁上留下的印跡。我一下子明白了:“這是咖啡算命!這不是土耳其人的手藝嗎?!真是迷信無國界!”他開始哇啦哇啦地解說我的命運,我一句也聽不懂。他也發(fā)現(xiàn)有些冷場,沉吟了一下,把手里的杯子傾斜了幾下,又用手指頭蹭了蹭,然后舉到我面前。杯壁上竟然出現(xiàn)了個駱駝的圖案,一下把我驚了,這是藝術(shù)家!而且算得挺準,駱駝代表遠行,我確實來自遠方,來看絲綢之路。這錢得給!他也沒多拿,還把我用過的杯子塞給了我。敢情人家是把算命當做促銷手段了。
第二次算命是在設(shè)拉子的哈菲茲陵園門口。這位大詩人相當于伊朗的杜甫,再沒文化的伊朗人也能背兩句他的詩,來拜謁的人也就特別多。有個留著絡(luò)腮胡子的小伙子托著個大木盒,里面插滿了五顏六色的紙條,盒子上還站著一只小鳥。我給了他些錢,他一聲口哨,小鳥就在盒子中叼了個紙條落在他肩上。我接過紙條一看,全是波斯文,但也能猜出來應(yīng)該是用哈菲茲的詩來占卜。我在中國也見過黃鳥叼簽,比如老北京、還有泉州,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咱們跟伊朗人學的還是他們受了咱們啟發(fā)。不過把鳥卜和詩卜結(jié)合在一起倒是非常風雅。紙簽我放在錢包里好幾年,直到一個伊朗朋友最近來北京看我的時候才譯了出來:你美酒在手,被鮮花環(huán)繞;被你所愛之人期盼、渴望;如全世界之君王——哈菲茲;看來無論中外,算命界的潛規(guī)則就是猛說好聽的!我怎么沒覺得自己能活成這樣!
【伊朗式健身房】
在長途車上認識的阿克巴是亞茲德大學醫(yī)學系的年輕教師,也曾經(jīng)是伊朗柔道冠軍,身材非常健美。他問我喜歡什么運動,我說經(jīng)常游泳、打羽毛球和徒步。他對此的評價是都太溫和、不夠男人!他邀我到他常去的健身房看看,而且特別說明:非常男人!非常伊朗!這倒勾起了我的興趣。晚上,我如約而至,在老城區(qū)的一條小巷子里找到了外形像谷倉的磚砌健身房,據(jù)說這里以前是向絲綢之路上的商隊提供住宿的驛站。屋子里面也是圓形的,中間還陷下去一個一米深的大圓坑。阿克巴和幾個同伴已經(jīng)站在坑里了,其中有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也有小孩子。阿克巴向我揮了揮手,說:“馬上開始了,你先自己看吧!边@時,一陣暴烈的手鼓聲響起,旁邊臺子上坐著的一位少年唱了起來,聲音忽而像吹響的號角般悠遠,忽而像瀕死的戰(zhàn)士一樣蒼涼,一下子就攝住了每個人的心神。
大坑中的健美者也隨著歌聲舞動了起來,他們開始的動作比較柔緩簡單,基本上是抻筋壓腿的熱身運動。幾分鐘之后,少年歌手停下來喝了口水,開始了另一個旋律。健美者也來到坑邊,拿起了這里堆放的一些器械,比如大小不一的粗木棒、門扇大小的木板,還有一種形狀像弓的鐵家伙。先是幾個身材高大的小伙子雙手揮動木板上下左右的快速移動,接下來所有人都拿起兩根大木棒隨著手鼓的節(jié)奏揮舞,最后是幾位上年紀的人舉起鐵弓像懷抱滿月般左右拉扯。我隱約看出來這些都是在模擬冷兵器時代的基本軍事訓練,木板是盾牌,木棒相當于刀劍,鐵弓練的是射箭必備的膂力。后來才知道,伊朗在古代多次被外族統(tǒng)治,可人民從來沒有屈服,通過這種健身房來傳承軍事技術(shù),期待有一天能趕走入侵者。
健身操的高潮部分是每個人都合著音樂快速地旋轉(zhuǎn),幾十圈之后依然步履穩(wěn)健。這種對平衡能力的鍛煉據(jù)說來自蘇菲派的苦行者,他們通過長時間的急速旋轉(zhuǎn)來尋找與真主的契合。滿頭大汗的阿克巴過來問我感覺怎么樣,我說先讓我操練一下再說感受。阿克巴和同伴打了個招呼,所有人都笑咪咪地看著我跳進大坑。少年的歌聲再次響起,我跟著大伙壓腿、揮盾、舞棒、搖弓、旋轉(zhuǎn),幾分鐘后歌聲結(jié)束,我天旋地轉(zhuǎn)地坐在地上,向眼前憧憧晃動的人影舉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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