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件的最后處理時間是6月19日，案件發(fā)生時間應(yīng)在此之前，也許就在兩三天之內(nèi)。這是一個比較完整的案卷。先是史拂向官府提交的呈辭，說明自己兒子被牛車軋傷的事實，要求官府予以處理：“男金兒八歲在張游鶴店門前坐，乃被行客靳嗔奴家生活人將車輾損，腰已下骨并碎破，今見困重，恐性命不存，請?zhí)幏�。謹牒。元年建未月日，百姓史拂牒”。然后是曹沒冒的呈辭，意思與史拂一樣。在文書中，史拂自稱牒，而曹沒冒自稱辭。辭和牒都是文書制度的內(nèi)容，在唐初本來是有區(qū)別的，一般官府的文書才稱牒，像史拂這樣的普通百姓只能叫辭。但到這個時候唐王朝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九代皇帝，辭、牒早已不分了，所以才出現(xiàn)辭牒混淆的情況。高昌縣接手這個案子的是一個名叫“舒”的人。唐朝公文中官員署名的時候，只署名不寫姓氏，所以我們不知道這位叫“舒”的官員的姓氏。

　　接下去，舒開始了案件調(diào)查。他主要是查問康失芬。第一次，康失芬承認他趕牛車軋人的事實無誤。第二次，舒詢問康失芬，為什么不制止奔跑的牛車以至于傷人如此，若有什么緣由一定要說清楚�？凳Х一卮鹫f，牛車是借來的，他對于駕車的牛習(xí)性不熟悉，當(dāng)牛奔跑的時候，他努力拉住，但“力所不逮”，終于釀成事故。第三次，舒問康失芬，既然事實如此，有什么打算�？凳Х冶硎尽扒樵副９迹瑢⑨t(yī)藥看待。如不差身死，請求準法科斷”。也就是說先請求保外為傷者治療，如果受傷的人不幸身死，再按法律處罰自己�？凳Х颐看位卮鹬�后，都有一句“被問，依實謹辨”。這相當(dāng)于畫押確認一樣。舒一定是同意了這個方案，并請示主管，一個叫“誠”的長官簽了字，表示同意。于是有保人何伏昏等人寫下狀子，愿意擔(dān)保靳嗔奴和康失芬，如果被擔(dān)保的人逃跑，擔(dān)保者愿意替罪同時受杖二十。最后官府同意保辜，靳嗔奴和康失芬放出，但不許離開高昌縣。一個案子的處理過程至此告一段落，時間是6月22日。

　　駕車傷人，唐朝法律有處罰規(guī)定。在最具權(quán)威的法典——由吏部尚書長孫無忌和宰相房玄齡共同制定的《唐律疏議》卷二十六中，有“街巷人眾中走車馬”一條，其中規(guī)定：“諸于城內(nèi)街巷及人眾中，無故走車馬者笞五十，以故殺人者減斗殺傷一等�！痹诒娙酥信苘囻R傷人的，比斗殺傷之罪減少一等量刑。但傷勢尚未確定時，要先采取一個措施，在唐代的司法中，這叫做保辜。這個案件，我們看到的最后處理正是“保辜”。這是唐代的一個法律用語，因為傷害已經(jīng)形成但沒有形成最終后果，所以保留罪名，先行醫(yī)藥治療，一定期限之后，再行量刑處理�！短坡墒枳h》卷二十一有“保辜”條款：“諸保辜者，手足毆傷人限十日，以他物毆傷人者二十日，以刀刃及湯火傷人者三十日，折跌肢體及破骨者五十日。限內(nèi)死者，各依殺人論；其在限外及雖在限內(nèi)以他故死者，各依本毆傷法�！备鶕�(jù)此規(guī)定，康失芬這個案件，保辜期限是五十日。他今后的命運，要根據(jù)這五十日之內(nèi)金兒和想子的病情來判斷。如果金兒和想子只要有一個人死亡，等待他的應(yīng)該是長流三千里。因他行車傷人，罪行處置比斗毆輕一個等級，斗毆殺人是死刑，減少一等就是長流三千里了。

　　后來的情況我們已經(jīng)一無所知，但康失芬行車傷人案的整個訴訟程序都是在嚴格的監(jiān)督下來完成的，沒有絲毫的法律漏洞，這說明早在唐代我國的刑事訴訟制度已達到了較為完善的境地。對于交通肇事案件適用保辜制度，能夠把人身傷害與責(zé)任挽救有機地結(jié)合起來，責(zé)令傷害人積極地為被傷害人進行治療，最大限度地降低人身損傷的后果，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甚至在現(xiàn)階段對我國的交通立法仍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撰文／馬洪路 夏孜 節(jié)選自《中華遺產(chǎn)》2009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