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靜默,人群靜默,古剎靜默。這支仿若朝圣般綿延不絕匆匆前行的長隊,一路行至吳哥古剎門前南北兩側(cè)千年不化的潭水前靜立。星斗在漸明的天色里漸漸隱去,隨著太陽將朝霞染得緋紅一片,三座巨大的寶塔開始在荷花怒放的水池中映出淺淺倒影。這時身側(cè)突然響起仿佛來自天外的美妙樂聲,一把將我推入異域的幻境里。
扶南樂第一次響徹中原還是在孫權(quán)的宮殿,那時離吳哥王朝建造奇跡還遠隔6個世紀,而今扶南樂依舊在,吳哥卻已成廢墟。無論是廢墟還是樂音,美的傳承從未間斷,沒有什么能夠阻隔那些來自遠古文明的至美在自然之美前融為一體。這一站就從漫天星光站到天色大亮,直到一輪炫目的艷陽從象征須彌山的最高寶塔頂端躍出。
下午再來到這里時,西墜的斜陽正給吳哥窟涂上一層溫暖的金色,陽光在悠長的回廊里留下仿佛能夠穿越時空的明暗倒影。這是一座朝西的葬廟,朝著印度教象征死亡的西方,建造它的君王蘇利耶跋摩二世篤信印度教,然而在象征須彌山的那座最高的塔里,我看到那里熏香供奉的是佛陀。
也就是說,在蘇利耶跋摩二世終于被安葬在自己設(shè)計的印度教神殿中后不久,這座世界上最大的寺廟便隨后來當政的阇耶跋摩七世的信仰變成了上座部佛教的圣殿。即使尊為帝王也無法控制身后事,如同將自己慈悲的笑臉遍布偌大通王城的阇耶跋摩七世一樣,無法救他的子民于其后不久的屠城水火中。
墻壁上綿延不絕地鐫刻著羅摩英勇殺敵的傳說,吳哥王朝極盛時期臣子百姓的歌舞升平,乳海中誕生的阿普莎拉在每一寸墻壁上輕扭腰肢拈花笑望世間。可終究《羅摩衍那》所描繪的輝煌不再,帝釋天沒有騎著三頭神象降臨凡間,毗濕奴和濕婆也都沒有繼續(xù)庇佑他的子民,吳哥王朝終于葬送在泰國軍隊的鐵蹄下。
千年前屠城的士兵不會有膽量冒犯神靈,只有今人才會睥睨天下,佛擋殺佛,見到女神石雕也要摸上一摸,露出浸淫的笑容。我看到那些在回廊塵煙繚繞的光線中端坐的佛像幾乎都被砍去了頭部,阿普莎拉原本白皙豐腴的酥胸因為常年被游客手摸而變得黢黑無朋。行走吳哥必定是一場心路糾結(jié)與禪定之旅,美與丑、存在與涅槃、慶幸與心痛,又有誰能明說。
圣劍的瘢痕
從未想到過會在現(xiàn)實世界中看到辛巴達記錄下的那些異景,這瑰麗世界曾給辛巴達那樣勇敢的冒險者以多大的撼動,以至于流淌著寶石的河流和豢養(yǎng)人來食用的巨人這種天方夜譚般的描寫充斥著歷險的見聞。
現(xiàn)在我愿意相信辛巴達的那些描寫一定不都是夢囈,在圣劍寺,那座衰頹的宮殿中間擺著埋葬著國王骨骸的寶塔,寶塔層層堆疊指向?qū)m殿頂部的圓洞,金菩提樹擺在寶塔上,長滿金色的樹葉。我仰望著墻壁上那些細密的空洞,在腦海里還原這里曾經(jīng)鑲滿寶石的勝景,這不是現(xiàn)實中應(yīng)有的景象,可卻在我眼前呈現(xiàn):鑲滿寶石的雄偉宮殿里,金樹在國王沉睡的寶塔邊枝繁葉茂了千秋。
那宮殿沒有蠟燭,只吸收著日月天光。當月華瀉地,搖曳的金葉發(fā)出仿若傳自天邊的微響,滿鑲的寶石將圣殿內(nèi)墻映射得熠熠生輝。我不會試圖讓朋友相信我所說的一切,這實在是太像一場醉夢浮生。
這是我走過的唯一一處聽到有僧人誦經(jīng)的吳哥遺跡。我無法揣度這個故國的氣度有多恢弘,印度教與佛教的共生交錯已讓人訝異不已,羅馬式建筑又分明矗立其間。裝飾著印度教“攪拌乳海”故事的長橋?qū)⑽乙M這片巨大的吳哥廢墟里,當我發(fā)現(xiàn)那座羅馬式建筑并站在跟前分辨著圓柱是否多利安或者愛奧尼亞中的一種時,才發(fā)覺自己在東方遺址思考西方建筑形式是有多荒謬,這時虔誠的誦佛聲又分明地傳進我的耳朵。
無論屠城殺戮、毒蟲疫病,也無論誰來誰往,切割搬運著他們的國王與神明,信仰從未有一刻停止。永遠有虔誠的僧侶穿梭在這些廢墟中終日誦經(jīng)直至極樂往生,幾百上千年的強權(quán)在雋永的精神力量面前,終究顯得孩童般任性無知。如同阇耶跋摩七世的笑容至今仍望穿了整個吳哥,也融穿了法國吉美博物館的鐵壁銅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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