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柳川是九州北部給我們的一大驚喜,這是在海洋之國日本境內(nèi)少有的以“淡水”為主角的城市,這座城的一切似乎都圍繞著比柏油路還多的水道進行。這些水域不僅孕育了那些絢爛多彩的祭,而且還誕生了一種標志性的日本料理“鰻魚飯”。

或許很多人一聽都奇怪,鰻魚不是海里的嗎?毫無疑問,海里的出產(chǎn)的鰻魚是日本人的餐桌上的常客,隨便哪個小超市里都有海鰻制品,但日本老人都會告訴你鰻魚飯一定要用河鰻。時至今日,上得了臺面的鰻魚飯依然一定會選用河鰻作為主料,價格更是海鰻的數(shù)倍,而且也只有河鰻鰻魚飯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日本“傳統(tǒng)”。柳川作為日本公認的鰻魚飯發(fā)源地之一,恪守著維護“傳統(tǒng)”的責任,城里出名的那20來家店統(tǒng)統(tǒng)只用河鰻,而至于柳川鰻魚飯的歷史有多久不太容易查證,但可以找到最古老的鰻魚飯老店叫做“元祖本吉屋”,1681年開店。
由于我們在柳川住的地方距離本吉屋比較近,所以我們到柳川的第一頓中午飯就跑去排隊,這家店排隊是常態(tài),但排隊之久卻是有點出乎我們意料。本吉屋位于沒有什么旅游設(shè)施的居民區(qū)里,先是冷不丁的看到一棟日式大宅里放肆的飄散出濃煙,伴隨著聞到一股難以明狀的濃香,緊跟著看到門口一條幾十人的長隊暴曬在馬路旁邊,那就是找到了這家店。排隊的過程很痛苦,暴曬加上疲乏,加上還能聞見人家烹制鰻魚的味道,簡直就是對人身心的摧殘。



一個多小時之后,我們總算是進了門,本吉屋的廚房就在門口旁邊,等待的時候從小窗里可以看到后廚少說也有十來人風風火火的忙活著,讓人不禁有點不解為啥這樣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餐廳居然會等位這么久。但別著急,因為就做前等這一個多小時只是開始,這也是我到目前為止在日本吃過的上菜最慢的餐廳,或許原因只有一個,柳川主打的鰻魚飯是蒸熟而不是烤的,而且這種蒸鰻魚料理就是本吉屋發(fā)明的。




店員帶著我們來到一間圍繞著日式庭院的榻榻米房間,這種極為雅致,極具儀式感的用餐環(huán)境讓習慣于把鰻魚飯當便當吃的中國游客倍感奇怪,畢竟一碗鰻魚飯如何能配得上這種環(huán)境呢?看了菜單以后你會立刻發(fā)現(xiàn)原來鰻魚飯里也有此等“貴族”,一碗至少200人民幣的價格著實值得坐擁這份尊崇,但仔細回想一下現(xiàn)在北京居然也有幾百一碗的鰻魚飯,頓感同樣的價格似乎在這兒吃顯得更值一些。


簡單來講主要的鰻魚料理分為“鰻魚蒸籠飯”(せいろ蒸し)以及“蒲焼鰻魚”兩種,前者就是本吉屋發(fā)明的,如今作為柳川文化標志的吃法,而“蒲焼”則是我們平時常見的鰻魚吃法。簡單的猶豫了一下,我點了個最貴的“南風定食”,為的就是能一次吃過本吉屋所有招牌菜式,其中包括了大份的鰻魚蒸籠飯。
經(jīng)過望眼欲穿的40分鐘等待,在眼睜睜的看著服務(wù)員一一為我們前面的客人上了菜,我們的桌子上終于也擺上了裝著鰻魚飯的紅色漆盒。打開盒蓋后一股淡淡的蒸汽撲面而出,同時也伴隨著一股鰻魚的香氣撲鼻,浸滿褐色醬汁的米飯上蓋著4大片鰻魚,吃幾口后我發(fā)現(xiàn)雞蛋下面還墊著一大片鰻魚。這是店內(nèi)最大份量的鰻魚飯,別看盒子也不算很大,但想吃完這足料的一盒飯也著實不太容易,因為這里的鰻魚飯其實口味還挺濃重的,然而這碗鰻魚飯的重口味并不來自鰻魚,而是來自壓在下面的吸足了湯汁的米飯。



蒸鰻和蒲焼最大的區(qū)別是口感,蒸不會損水分,打破了人們一貫對于鰻魚焦干的印象,Q彈棉糯這種形容或許算比較貼切的形容。本吉屋的蒸鰻甜味較淡,咸鮮味較濃,根據(jù)一份本地鰻魚飯店鋪指南的總結(jié)這居然還是柳川口味比較清淡的店家,讓我不禁萌生了多吃幾家不同口味店家的念頭。至于這蒸鰻魚初體驗,或許是期待實在太高,實際吃起來并沒有那么驚艷,我甚至于有點覺得自己還是適合吃蒲焼鰻魚。
我的定食里除了這道主菜之外,還包括另外兩種鰻魚菜品,分別是醋腌的鰻魚涼菜,以及白燒鰻魚。相較酸甜口味,更為彈牙的醋腌鰻魚,倒是白燒鰻魚更讓我感覺驚艷。白燒顧名思義就是不加醬料烤制的鰻魚,體現(xiàn)了鰻魚的原味,在我們看來好像河鰻大概會有土腥味,但作為日本至高食材之一的河鰻此時卻一點怪味道都沒有,只剩下鮮香的淳樸美味,這不禁讓人想起河鰻在日本有時甚至被用作刺身生食。


在所有柳川鰻魚飯的套餐里,還都有一碗清得像水一樣的湯,但這湯卻并不寡味,全賴于里面使用的昆布以及新鮮的鰻魚肝臟。鰻魚肝湯是傳統(tǒng)鰻魚飯餐廳必備的要素之一,看似可有可無,但卻是吃鰻魚飯解膩的最佳伴侶。
本吉屋不愧為柳川最出名的鰻魚飯店家,充滿儀式感的用餐環(huán)境和深巷尋香過程里帶給人的遐想,以及鰻魚飯本身的高品質(zhì)都給我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不過限于這家店的位置比較偏僻而且用餐大概需要花費兩三小時,可以說來這里尋食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吃貨,如果你并不是那種愿意專程跑去尋找一家餐廳的人,其實還有很多非常方便的選擇,集中了柳川大部分景點的沖端地區(qū)也有名店,首當其沖的店家就是同樣古色古香,同樣排起長隊的“若松屋”。

若松屋所在的河邊就是柳川幕府時期的市中心,多少年都基本維持這今天看到的這個樣子,而若松屋所處的這棟大宅至少也是17世紀的建筑,若松屋開張的年代則大概是1856年左右的安政時期。在柳川的這些鰻魚飯店家中,雖然鮮有本吉屋那樣有300年歷史的,但似乎沒有100多年歷史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名店,事實上也正是這些年代久遠的店家有著更高的人氣,值得注意的是跟著一起排隊的人大多數(shù)還都是日本人。
若松屋為了區(qū)分不同訴求的客人,在等位登記冊上有很多不同名目,例如是不是一定要“奧座”區(qū)域,是不是一定要日式餐位,其實我也搞不清楚里面到底是怎么分區(qū)的,為了能早點吃上就沒寫什么附加條件。我是在開店前前來登記等位的,因此我的排隊編號是20幾號屬于第一批用餐客人,于是在餐廳開餐之后大概20分鐘后,被分配到二樓的榻榻米坐席,地方稍微有點委屈但貴在挺快就吃上了。


在這里我和妻子分別點選了鰻魚蒸籠飯和蒲燒鰻魚兩種鰻魚飯以作為比較,在柳川的這些傳統(tǒng)餐廳中,蒲燒鰻魚雖然也被充滿儀式感的裝在漆盒里,但最大的不同是盒子里只有鰻魚,白飯是單獨盛在碗里的。若松屋的蒲燒鰻魚對我來說可謂極致之味,或許也是因為我不太喜歡吃水分太大軟趴趴的鰻魚,蒲燒造成鰻魚肉質(zhì)緊縮,烤制的鰻魚香味更濃,與飯分開盛放方便自己控制醬汁的用量,更能在品嘗鮮香鰻魚的同時也能感受到高品質(zhì)日本白米飯的飯香味,真可說時每口都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滿足感,日本人對醬對烤的極致追求估計也就在這一碗蒲燒鰻魚上了。



再說若松屋的鰻魚蒸籠飯,我怎么也感覺比300年老店本吉屋要更好一些呢?或許是因為這里蒸制的鰻魚更干一些更符合我的胃口吧。我想吃東西這事情見仁見智,我的口味也就僅能代表我自己的喜好,但與本吉屋相同的是若松屋實在也是很漂亮的一家日式餐廳,有著漂亮的日式庭院以及大正風格的復(fù)古裝潢,這一點相信到訪過的人都會過目不忘。






若松屋在官方評價中屬于均衡口味的,既不會太油膩,也不會太清淡,當看到這個評價時,加上之前吃的本吉屋為清淡口味,我們覺得怎么能不去再多試一家味道頂級濃郁的店呢?于是我們專程繞道找到位于西鐵車展幾百米外冷門地區(qū)的一家以味道濃郁著稱的鰻魚餐廳“川よし”。

最后要說的這家“川よし”一看就不是家專門為游客準備的餐廳,門口完全沒人排隊,店內(nèi)陳設(shè)特別樸實,服務(wù)員也不會一套一套的給客人介紹菜品,或過分的殷勤。加之我們到時店內(nèi)有兩大桌日本人在聚餐,以及還有一桌來出差的中國人,店內(nèi)的氛圍更是像極了居酒屋里的那種歡樂和熱鬧。



沒人排隊自然上菜也就快了很多,盡管這家店看起來沒有前兩家那么名聲在外,但做出的蒲燒鰻魚卻是我到目前為止吃過的最好吃的,似乎也證明我著實是個重口味的人。這家的蒲燒做得最干,鰻魚很有嚼勁,有點脆的魚皮伴著完全入味的魚肉,拒絕的時候不斷有肉汁和醬汁滲透出來,香甜鮮嫩的感覺充斥在整個味覺系統(tǒng)里面。相較之下川よし的鰻魚蒸籠飯感覺無論從賣相還是口味上,都略遜前兩家一籌,當然我所說的這種遜色也僅僅是在刻意的比較之后得出的結(jié)論,并且我在吃川よし的時候?qū)嶋H上并不是飯點兒,兩個小時前我才剛剛吃過上一家,因此我的這種評價或許并不準確。



盡管我振振有詞的對這些鰻魚飯店家品頭論足,但實際上我并不能篤定哪家就最好,因為在日本這種對服務(wù)業(yè)要求極為苛刻的社會背景下,一家店能做幾十上百年,本身就代表著這家店不可能不好吃,具體的優(yōu)劣感覺也要因人而異。在柳川,日本人把吃鰻魚飯這事兒的儀式感做到了極致,很佩服在日本所見的各行各業(yè)都能和匠人精神套上關(guān)系,事實證明百年如一日的做同一件事情是一定可以干好的,比較難得是保持始終如一的品質(zhì),這也是日本匠人精神最讓人覺得夸張的地方,在柳川吃的這碗,其實和昔日的日本戰(zhàn)國傳奇人物,本地領(lǐng)主立花宗茂所吃的鰻魚飯或許并沒有什么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