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東傳奇（一）：來古山居，與冰川守望

　　然烏，入夜，一輪圓月高懸，月色下的來古冰川猶如沉睡的巨人，四周萬籟俱寂。我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納木措的那個夜，也是四千多米的海拔?！皬哪菛|山頂上，升起皎潔月亮，未生娘的臉龐，浮現(xiàn)到了心房?！眰}央嘉措詩里的意境就這樣不期而至， 那個魂牽夢繞的夜晚和面前的這個是多么相似。

　　西藏，我回來了。整整十年過去了，山還在那里，但我卻已不再是那個剛剛拿起相機，第一次上高原的青澀女孩兒。這十年間，滿世界東奔西跑，光極地就去了二十余次，高原也沒少上，視野寬了，身心也成熟了不少。然而，當飛機降落在林芝機場，還和十年前一樣興奮，這就是西藏的魅力吧。

　?。ㄊ昵案S中國國家地理牧馬人車隊首次進藏）

　　五月初國內(nèi)疫情好轉(zhuǎn)了不少，居家四個多月了，決定出來走走。重返西藏，選擇了林芝到然烏這段，川藏公路318國道前往然烏的路途風景大氣壯美，一側(cè)是灌木叢生的山體，另一側(cè)是綿延數(shù)十公里長的雪山和望不到邊際的綠松石般的湖泊。離開國道又開了20多公里，我們進入了青藏高原東南伯舒拉嶺腹部的來古村。途中下榻了三家松贊酒店，最喜歡的便是這家然烏的來古山居，去年剛開業(yè)，位于海拔4200米的懸崖上，僅有的20間客房全部面對來古冰川。

　　（每個房間都可以望見冰川）

　　來古冰川其實是一組冰川的統(tǒng)稱，位于西藏昌都地區(qū)八宿縣然烏鎮(zhèn)境內(nèi)，緊鄰然烏湖，是帕隆藏布的源頭。由于地處印度洋季風向青藏高原輸送冷空氣的主要通道，降水充分，有利于冰川的發(fā)育，屬于海洋性冰川。從來古村可以同時看到美西、雅隆、若驕、東嘎、雄加和牛馬六座冰川，因為所有這些冰川都圍繞著來古村，所以被統(tǒng)稱為來古冰川。其中雅隆冰川最為壯觀，長12公里，從崗日嘎布山海拔6606米的主峰延伸至海拔4千米的崗日嘎布湖。

　　為了不破壞這世外秘境般的原生態(tài)環(huán)境，來古山居的設計者很巧妙地將一半建筑鑲嵌在山體之中，從下面的村子望去，一點都不突兀，與周圍環(huán)境相得益彰。然而沒有酒店之前，大多數(shù)人恐怕都錯過了這道隱秘的風景。

　　放下行李，我便扛著三角架和相機來到外面的露臺上拍攝起天空翱翔的高山兀鷲。因為地勢高，視野開闊，這里成為觀賞拍攝猛禽的最佳機位。幾只兀鷲在天空盤旋，搜尋著下面的腐尸（病死的牦牛之類的），看它們順著氣流滑翔，毫不費力，能夠在青藏高原棲息的鳥兒都是自然界的強者，敢挑戰(zhàn)這地球最高的山巒。

　?。úＡУ褂吵龉ぷ髦械臄z影師）

　　對面的冰川與近處的溪流構(gòu)成了一幅絕美的山水畫，欣賞這副大自然圖畫的最好時間是一早一晚。清晨，日照金山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看著“冰川冷美人”在光線下一點點露出真容，我注意到雪線后退得很厲害，隨著全球氣候變暖，青藏高原正變得越來越溫暖濕潤，喜憂參半吧。對于這里的生態(tài)系統(tǒng)而言，有利于高原南緣濕潤地區(qū)植被的生長， 相反卻使高原北部地區(qū)干旱加劇。冰川退化嚴重，再過幾十年，我擔心這樣極致的風景不再。

　　當天下午，松贊酒店的管家?guī)覀儊淼礁浇膩砉判〈搿７^山坡，當?shù)谝谎劭吹奖ê?，我愣住了，那一刻仿佛回到了極地。穿越千萬年的巨大冰川從遠古走來，一池浮冰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就差企鵝們從水中躍出了。面對此情此景，我不禁恍惚起來，而同伴們已經(jīng)迫不及待開始各種打卡照了。來古冰川是典型的中低緯度海洋性冰川，這座冰舌前的冰蝕湖形成于第四紀大冰期，不僅美麗，而且變化多樣，讓我們得以近距離觀察冰川的細節(jié)。

　　4200米的高海拔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還是心有余悸的，好在酒店采用24小時全封閉式供氧，房間里配備了彌散式供氧機，這一夜睡得很踏實。第二天一大早，馬兒已經(jīng)在酒店門口等候大家了。今天要騎馬前往朵松措，另一處冰川湖。我們穿過來古村，趟過小溪流，翻山越嶺，一個小時后，一座如明鏡般的蔚藍湖泊出現(xiàn)在面前。與水天相應，雪山相依，我坐在湖邊，享受著這份大自然最慷慨的禮物。多少個世紀以來，無論外界滄海桑田、物是人非，這里依然是一片與世隔絕的祥和。 

　　看著馬兒在一旁吃草，牽馬的村民們閑坐在一起。想來在這般山水間，所有的生靈都歸于自然，人也少了世俗的焦慮。我突然理解了酒店主人的用意，花這么大力氣建在這里不僅為了好山好水好風景，更是希望客人可以靜下心來，感受山水間的這份安寧，還有當?shù)厝说脑鷳B(tài)生活吧。

　　下午，我們來到有五百多年歷史的休登寺，這座不起眼的格魯派寺院面向然烏湖，可以遠眺崗日嘎布雪山和來古冰川，游客罕至，遠離塵囂，仍保留著寺廟原本有的平靜和純粹。

　　來古山居的夜是美麗的，天空中悄然升起一輪圓月，靜靜地俯瞰著大地，還有不知疲倦的游子。一切的一切在月光下慢慢融化，讓人感動于純凈空靈的安詳。我注視著青黛色的雪山，此生與冰川有緣，這樣的守望在過去十年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多次。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人們相信在圣山轉(zhuǎn)湖可以實現(xiàn)愿望，再續(xù)前世今生的未了緣，這樣純粹的環(huán)境足以讓經(jīng)受了種種磨難的心靈皈依，那是洗去鉛華、除卻矯飾后的真實，一個人能夠抵達的，原來比遠方更遠……

　　然烏來古山居，留給我一個美麗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