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洞庭湖這面碩大的寶鏡,如今已經(jīng)摔成七零八落的無數(shù)碎片了,這個比喻很形象,前提是需要雙翅振翼飛上青云去俯瞰。但如果僅僅是驅(qū)舟踏浪而行,還是很容易融入水天一色的波光里。因為這些碎片,對游人而言并不細小。那種大海般的遼闊寬廣,我在東洞庭和南洞庭都曾領(lǐng)略過,這一次到西洞庭也沒有讓我失望。
西洞庭大部分位于湖南漢壽縣境內(nèi),其中最大的水面叫目平湖,約350平方公里。除了雨季洪水期間,主要接納來自湘西清澈的沅江、澧水入湖而 “一碧萬頃”。但歷史上,由于洞庭西側(cè)的調(diào)弦口、太平口、藕池口、松滋口“四口”引長江南流入湖,大量泥沙沉淤湖底,湖水變淺,因而出現(xiàn)大量湖心洲、三角洲和洪道。加上幾百年的圍垸造田,使湖面由西向東退卻,昔日“八百里洞庭”西部的大部分湖底,已變成了大片河汊縱橫的良田村落。
目平湖是目前僅存的還有 “大湖模樣”的浩大水面,湖水北經(jīng)南嘴河、草尾河注入東洞庭,南經(jīng)白河流向南洞庭,東側(cè)則是中國內(nèi)陸湖中最大的赤山島橫亙其間。我們的打算就是沿著這三河一島去走上一遭。
在沿湖的兩條高速公路通車之后,從長沙到洞庭湖畔一般都不超過兩個小時,說洞庭湖成為長沙后花園的一景,已不算是夸張。和朋友們?nèi)ベp夏荷秋月,品湖中魚鮮和芝麻豆子茶,也成為了周末休閑的內(nèi)容之一。
事先我們租得一艘機動的小木舟,說是西洞庭水淺,游艇是去不得的。其實這正合我意,弄舟游湖,也許才不致驚醒洞庭之西那靜靜的藍夢。午后動身,為賞新荷,我們在胭脂湖住了一晚。次日晨,乘游艇過湖翻過大壩,下到小木舟里。船家老周笑呵呵地迎上前來,為我們解說去環(huán)赤山島、去西洞庭的水上航路,老周嫂則在船尾忙著準備午飯了。艙里有剛撈上來的黃鯰、爬蝦,還有買上船的土雞和瓜菜。這一程約90多里的航路,我們要在烈日下的水面上“蒸”上八個多小時了。然而,走西洞庭,仍足以讓一行人興奮。
小船掉頭西去,湖上清風徐來,在滿目淡藍的波光里,西洞庭風光畫卷正在徐徐展開。只及南洞庭、東洞庭四分之一的水面,并沒有讓視野顯得狹小。相反,夏日的西洞庭水碧天光,岸線消失在天際的氤氳水氣之中,顯得如同大海一樣的遼闊無邊。也許是因為湖水較淺,水色呈現(xiàn)出一種淡藍,與晴空的天穹渾然一體,更襯出“洞庭天下水”的空靈浩大。只有東側(cè)的赤山島茂盛的植被,以一線蒼翠勾出湖水的依托。
越往西走,感覺到湖水愈寬也愈淺。湖面上開始出現(xiàn)了一片片的網(wǎng)陣——那是用一根根竹竿拉起的漁網(wǎng),層層疊疊地圈住一塊塊水面。成群的燕子排列著站在網(wǎng)沿上,像跳躍的音符奏出一首悠遠的漁歌。遠處赤山島的綠樹叢中也開始出現(xiàn)漁村紅色的屋脊。在湖灘的水草地上,三五成群的水牛臥在無人的小舟旁。而湖岸灘頭,織網(wǎng)的漁女和穿行忙碌的漢子們點綴在湖光之中,好一幅湖光山色中古樸的漁樵圖。
此刻,我已很清晰地感覺到,西洞庭的確與東洞庭、南洞庭風光迥異:它不像游人如織的東洞庭那樣,岸線上是現(xiàn)代大廈與天下名樓交相輝映,斜拉橋牽掛著君山青螺小島,千噸船隊和漁舟在白云下穿行……也沒有南洞庭那種“十里畫廊、百里柳岸,千畝蓮荷、萬頃蘆蕩”的多姿多彩。它只是寂寞地遠離著一切現(xiàn)代文明的喧囂,素面朝天的展現(xiàn)著原生態(tài)“人與自然”的和諧之美。
西洞庭沒有南洞庭那樣幾乎無處不在的蘆葦叢,船行到湖心深處,開闊的水面上出現(xiàn)的是一大片菱葉和飄蕩的水草,船尾的水開始變渾,無疑湖水更淺了。遠方水面甚至浮出一片一片的速生楊和小河口的港汊。但粼粼波光仍然覆蓋了整個世界。這里水淺了,鳥卻更多了。除了紫燕,在撐網(wǎng)具的竹竿枝頭,呆呆地站立著斑頭雁、蒼鷺,像是列隊接收檢閱。只有白鸛優(yōu)雅地在水草叢中散步——它們并不在意我們這一行擅自闖入的客人,直到小舟逼到跟前,才得意地亮開潔白的羽翼,飛到水面上滑翔——這種差不多是零距離的親密接觸,跟東洞庭所謂“觀鳥節(jié)”“貓”在窩棚里,匍匐在草叢中的“偷窺”不可相提并論。
我立在船頭,靜靜地看著繞身飛舞的白色精靈,感覺到水波蕩起的透明波光升騰上來,融化了天與地、人與舟,只有鳥自在地飛翔著,演釋著老人“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的大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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